回复朱学勤:一个民族的落后,首先是知识分子落后

朱文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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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民族之所以失败,绝对不是民众出了问题,而是首先这个民族的知识分子出现了大问题。

一个民族好谈文化,尤其好谈文化决定制度选择,不是民众出了问题,而是这个民族的知识分子出了问题。

剑申鹄语:老朱此文提出的话题,是一个英文叫“sticky”的问题,因为里面黏黏糊糊似是而非的东东不少,值得进一步深究。如有冒犯,请朱兄宽大为怀。

首先,“民族落后首先是知识分子落后,” 这是知识分子的自我担当,没什么好说的。老朱这么一说,你我和这里的诸位都包进来了,先认下来再说。当然,分管造武器的工匠也可以说,是俺们技不如人,咱去向德国工匠削吸吧。种田的也可以说,是俺们没能耐,莫办法1%的人种田喂饱全国人民,好腾出手来干点先进的事。当兵的也可以说,咱没有航母啊,从乌克兰骗来的那个烂壳子不好使啊。这回和印度人较一回劲,看看能爽一次不?今早刚听了Amit Sood的TED讲座,名为“ 你想要观摩的每一件艺术品(人工智能支援的文化大爆炸)”,惊叹不已之余,总结之:“中印之战,打什么打?有能力做这个讲座的是一位印度人而不是中国人,输赢已定。”

在对Acemoglu 和 Robinson 的名著《 Why Nations Fail》的讨论中,我把中国和印度列为他们的两分法(成功国家与失败国家)之外的第三类:丑陋国家:尚未成功尚未失败而形象丑陋。为何说丑陋,各位心知肚明。两丑相争,谁会最终胜出?这就回到老朱的命题,把两家的知识分子端出来,打个团体总分赛看看了。从1913年的泰戈尔到2014年的萨塔亚提,印度共有12位诺奖得主。中国的呢?不说也罢。好玩的是,12位里居然有达赖喇嘛。因为人家说,达赖喇嘛可是印度国籍、持的是印度护照!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东亚大陆知识分子为什么落后?落后在哪里?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落后?千万别说是制度导致了这种落后,因为接下来你不能顾左右而言他、你绕不开的一个问题就是,是什么导致了你们只能陷在这个制度里?

 

“这个民族的知识分子出现了大问题”,yes,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谁为代表出现的哪一个大问题?老朱你能列举一下么?还有,如果说法是“出了大问题”,那么此国历史上可曾有过“没有大问题”的时候?也能举出例么?

传统无法切断,断了也是藕断丝连,打碎骨头连着筋,这个完全同意。我自己在美国生活,处处严格用守法公民的标准要求自己,但隔上个几个月也会干一小件中国式的坏事,例如开车抄个角、超个速抢个道什么的,一边享受下坏事快感,一边自嘲为“遗传遗传”。台湾香港甚至于新加坡的例子我都同意,但是你不能只看到连着的部分,而忽视他们成功切割的部分,后者更为重要。

我中学时有一位张老师,中学踢足球摔断了手腕,被庸医治疗,接上了骨,却接歪了,手长成了畸形。再去找到真正的名医,答曰,已经长成这样,木有办法了,除非再断了,俺可以帮你接对。张老师当时还年青,天天盯着自己的畸形手郁闷,难道我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终于有一天,还是中学生的他坐在教室里上课,把他的歪手坐在屁股底下,试着试着,一狠心一使劲,喀嚓!全班男生火速把他抬到那位名医处。名医不负众望,给他接对了。从此恢复为一位正常人。这位有壮士断腕经历的老师,虽然从来不是我们班的老师,却后来成为我的忘年交,毕业时给我的赠言是“温故而知新”。

老朱你是不是强调温故过多、强调知新不足啊?

这个故事还有延伸。这位老师没上过我们班的的课,他是我的好友的老师。这位好友,是这位老师的头号高足,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正在服无期徒刑的“外逃贪官,云南交通厅副厅长胡星”。胡星家境贫寒,自幼及其刻苦,写一手好字,可谓全年级500位同学中第一漂亮的钢笔字,还苦练出一手好小提琴,赢得女生们仰慕的眼神,换来苦寒家庭长子的自信。我们一起考上了77级,他学的建筑,毕业后从一个小绘图员做起,挑灯加班任劳任怨,当牛做马地一步一步爬到了他出事的位置。他是完完全全没有赵家的背景也没有赵家人的庇护。如此勤恳上进的好青年、后来的好干部、好领导,怎么一夜之间就外逃了、抓捕了、无期徒刑了?

胡星妈妈告诉去看她的俺妹,贪什么贪啊,每一分钱都还回去了啊。前几次回国,有友人云认识监狱长,可以开后门让我去看望他。虽蠢蠢欲动,却考虑到自己持的是美国护照,一旦失误,对双方都是大麻烦,只好作罢。剩下的问题是,这么好的上进青年, 怎么就如此下场了?问题出在哪里?制度耶?文化耶?

无独有偶,俺命中注定,与知名“贪官”有缘。大学的一位好友,也是鼎鼎大名, 被自杀了的哈尔滨副市长朱胜文,我们也叫老朱,你的本家。77级78级两届文革后大学生中,一班同学年龄分布近十年之差,大的都叫老大哥,有阅历有能力,在班里都是德高望重。朱胜文是商经班的老大哥,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老知青,不是我们班的。我认识他是因为一直苦学外语,在全校寻找能练习对话的同学,在东北边疆的学校里寥寥无几。一日突然听到走廊里,有人坐在墙角面壁读英文,发音地道流利,极其难得,立即上前,Excuse me,what’s your name? 他头也没抬,“my name is Zhu ShengWen.” 俺大喜。从此,俺二人在校园中建立了该校有史以来第一个“英语之角”,跨班跨年级,天天饭后一起苦练英语,遂成一道校园景观。那时候连饭盒录音机都没有,听力突破全靠美国之音,说的能力全靠同学们自练。老朱年纪最大,做了我们的Big Brother. 一两年后,有美国教授一家子来讲学,我们英语之角诸大侠纷纷出马,居然把所有的翻译任务包下了。

老朱学业优秀,后来去意大利留学,最早的海归之一,学而优则仕,被强拉进了官场。又是一位勤勉上进、成绩优秀的高材生、高德生,出身贫寒,父亲是一位木匠。学者转型从政,在任时口碑辉煌的好人,怎么又成了贪官、进了牢狱,而在刑满即将出来,信心满满要再建辉煌的几天前,跳楼自杀了?制度耶?文化耶?知识分子的问题耶?

老朱的冤案至今无下文,虽然酷刑迫害他者已经被捕。有兴趣者可参看:https://commondatastorage.googleapis.com/letscorp_archive/archives/95112

顺便再连接一位实例,彼老朱的同班同学,俺曾经的好友,近年来因道不同而相忘于江湖的另一位名人,于力,江湖艺名司马南先生是也。其人故事多多,天下皆知,不说也罢。在此只问此老朱,司马南先生是知识分子否?是,为何?否,为何?出了大问题否?是何问题?

“为什么还要抱着五四式的文化改造话语不放”,这个说法,是否混淆了问题的本质?五四时说的东东,和我们今天说的东东,真的是一回事吗?这是个两难问题。若说不是,你看那满街的华老栓,已经吃了很多的人血馒头,不是还没见好吗?该改吃点什么呢?你若放掉那个文化改造话语,拿起来的什么呢?若说是一回事,那问题就是,一百多年了,你们为什么还在原地打转转?

回到壮士断腕的张老师的故事。已经长成畸形的接错了的骨头,是不是应该断掉?东亚大陆本土传统中,哪些东东是与主流文明格格不入的、反主流文明的、必须忍痛切断的?

你提到对横渠四句的看法,我完全同意,以前有篇旧文谈它,兼纪念胡适前辈,附上链接以证: http://www.jasonhublog.com/archives/23。这就是我们必须切割的糟粕之一。

補遺:写完以上,顺手查了下你推崇的周德伟,问题来了:如果周德伟以海耶克高足的身份,的确得到了自由主义的真传,那么为什么以他的家世(父辈与黄兴孙文等人同伙)、以他的学识(哲学、经济学皆通)、以他的人脉(与国共两党大佬关系千丝万缕)、以他的才气(自许有王安石之才之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重要的说三遍)会最终成为一位边缘化的人物、客死他国? 周德伟如果如此之对,是儒家与自由主义有机统一的代表,那么他为何没有成功?阻碍了他的究竟是什么?

这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知识分子)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出了这个问题?

简化再简化的问题就是:你所说的制度、制度、制度,是从何源头而来?何以如是发生?今日是如何维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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