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王岐山公开信

剑申鹄 (2016.5)

王岐山先生,您好!

值此蔡英文女士当选中华民国总统之际,不得不写此信,不得不用公开方式,一是因为没有您的电邮地址,二是要说的这些话没什么秘密,三是时间紧迫,如果托人辗转传递,不知何年才能到您手中。公开发表,内有干货,拜托您的情报兄弟们及时送达。既然您推崇阅读托克维尔,又约见福山讨论未来,那我们还是有对话的基础的。这信后面,有超越托克维尔和福山的研究成果洞见,希望您会愿意进一步了解。

三十一年前,在西皇城根某大院,您的办公室里,长谈之后,我从您手中接过一张两万五千人民币的支票。那是我们一个课题组的科研经费,从您管辖的农研中心账户中划拨。还记得么?那个课题的名称,叫做“中国历史上天灾人祸数据库及其计量历史学研究”。那个课题组的四位跨学科成员,两位在89年后流亡噤声,一位被贵党开除后至今被喝茶不断,本人愤而出走他国,后来成为世界公民。目前,我是那个课题组中唯一还能发出声音的自由人。

重提旧事,是为了找回历史的连续性。当年的您,支持我们那个课题,是因为您当时同我们一样,也为这个民族的多灾多难的命运忧心如焚。我们企图通过对历史的沉思和拷问,看穿现实的雾霾,为这个苦命的民族找出走向未来的道路。抓住那样一个课题,我们找到的结论是,这个民族两千年连绵不断的苦难,与随机发生的天灾没有本质的关系,而是地地道道的人祸为主。人祸的根源,则深埋在这个民族误入歧途的传统文化基因之中,导致了它的历史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天下大乱,只有极少数时间做到了国泰民安的残酷事实。

治乱循环如何打破,有黄炎培先生与毛先帝的窑洞对,还有贵党在1945年到1949年间对人民的公开承诺,所谓“历史的先声”一书,想必您心知肚明。斗转星移,毛先帝千错万错,至少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现在世界上,民主是主流,反民主的反动只是一股逆流”。但是您的习老大对这句话是否真吃透了,我没有底。最近冯胜平、罗宇二位各给他写过几封公开信,可谓苦口婆心,但是贵当局种种作为,看不出冯罗那些信究竟有没有用。说不定只有您能够与他谈谈?

不得不写这封信,因为您和我都心中清楚,虽然这个社会溃而不崩,臭气熏邻,但是大乱的脚步已经在逼近,尽管“有兵在”。民怨沸腾,经济危机,藏疆失睦,四邻侧目,日本警惕,美国清醒,三胖挑衅,英文领台。贵党在位诸君,其实已是四面楚歌。尤其是英文领台,让贵党贵军中狂妄之士蠢蠢欲动,一招失误,将导致同胞相残,甚至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和本星球本文明向石器时代的归零。纵观天下大势,这个说法绝非危言耸听,而是近在眼前的现实可能。

1989年四月一日到五日,在所谓“四百儒生反党”的京丰会议上,王康起草、多人署名、温元凯宣读的“中国改革纲要”,历史上第二次“公车上书”,您还记得么?当时您是中农信总经理,也在那个会上。那份文件的核心内容一言以蔽之,就是懇请贵党承认已经犯下的错误,与人民和解,重新上路。后面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不认错的后果,就是继续犯下更大的错误:开枪屠杀学生,和后来对民间准宗教团体的残酷镇压。一错再错,终于走到今天,进退两难。

承认错误真就那么难么?在东亚大陆传统文化基因下确实很难,这是东亚大陆地区文化与世界主流文明的先天性的根本差别。不认错自然没有反思,没有反思当然与进步无缘,而是两千年一直在原地转圈圈。但是很难不等于做不到。请看被贵党打败的蒋公,能够接受基督教,晚年做到了痛改前非。蒋经国先生,有胆量说出“没有永远的执政党”,开放言论自由,培养人民的民主素质。李登辉先生临门一脚,实现了国民党自建党时就确立的宪政理想,把政权还给了中华民国台湾的人民。今天,蔡英文女士带领台湾的新生代华人,有希望彻底摆脱东亚大陆传统文化基因,摆脱东亚牌的内斗内耗恶习,更好地融入世界主流文明。这两千三百万人的实践,其实是十四亿人的榜样和希望。先行者们把桥已经造好了,贵党还要泡在水里摸什么石头呢?

反腐的辛苦和艰难,世人皆知;治标不治本,您也知道。明朝固有东西厂,不救崇祯上景山。清廷大兴文字狱,难防辛亥枪声起。历史一再的覆辙,难道21世纪还要再演一次? 时至今日,贵党内部有多少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边唱高调边挖国库,您一清二楚。您说先治标为治本赢得时间,但是今年,台湾人民高票选出了具有国际视野的蔡女士,而贵党却让王洪光中将在投票前发出威胁,要让台湾岛内民众“亲自体验地动山摇”,而且“绝没有什么听其言观其行的缓冲期”。王中将虽已退休,贵党党性原则是不会按个人意见发言的,所以,他的话也就大概就是贵党中某派的宣战书了?

贵党内外交困,按下葫芦起来瓢,已经越来越手忙脚乱了。按王中将的说法,“一不小心把台湾这个茶壶摔碎,”发动一场战争来转移各种尖锐矛盾,确实是你们习老大的有效选项,甚至是贵党中某一派系朝思暮想的、唯恐天下不乱也要建功立业的所谓男儿梦。 而这正是如假包换的“反民主的逆流”,我将其称为“恶龙派”(反之,追求主流文明普适价值的,我称为“熊猫派”)。我担心的是,王中将舞剑在明处,而某些在暗处的好战分子,背着你们高层,悄悄按下导弹的发射钮,造成双方交火的既成事实,把你们绑上战车。辛亥革命的触发点,是在一位排长陶起胜与一位班长金兆龙打架时,士兵程定国“一不小心”从后面开出了第一枪,引发了雪崩效应。今天的贵军中,隐藏着多少既对社会高度不满,又整天想着核平台北、东京、华盛顿的恶龙派的无脑愤青呢?您应该比我心中有数。

战端一开,生灵涂炭。贵党的历史,早就是由国人的血,你们自己同志的血,很多无辜民众的鲜血,泡出来的。但历史车轮一定不会向反民主逆流的方向一直滚下去。个性超倔强的蔡女士和她的新生代政府,绝不会屈服于大陆恶龙派的暴力。国际文明力量也绝不会坐视。还有北方那头恶熊当然也要趁火打劫。王力雄先生小说《黄祸》中的描述的类似场景,一定是恶梦成真。其结果,如果整个地球不因此而全面毁灭,那今天这种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大一统局面也将一定不复存在,恶龙派一定会事与愿违。原因很简单,人类历史归根结底是要走向自由平等的文明社会,不是要走回专制的黑暗。逆流就是逆流,终究压不过主流。

身居高位的诸君,对台湾社会应该有足够的情报了解,扪心自问,他们的社会建设、民生水平、民权高度、民主素质,是不是比大陆高出很多?我去台湾访问过四次,第一次就一见钟情,那才是温馨和谐的华人家园。台湾2300万人民有幸走上民主道路,如果大陆14亿人确实没有能力跟上,人家就算是真“独立”了又如何?贵党就要再杀人了吗?1534年英格兰独立于罗马,1776年美国独立于英国,1918年波兰独立于俄国,哪一次不是历史的重大进步?况且,中华民国国号、国旗及政权自1911年起就一直独立存在,“两个中国”的现实,难道不是贵党从1931年在江苏瑞金县成立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启动,到1949年抢到大陆治权后搞出来的吗?“台独”本是一个伪概念。历史的事实是贵党先搞了“江西瑞金独”后来又搞了“陆独”,对不对?贵党一天也没有统治过台湾,怎么会好意思说人家“搞分裂”啊?分裂中华民国的是贵党啊!如果贵党动粗打过去,那才叫侵略和颠覆。其实要统一很简单,只须要贵党正视历史,痛改前非,虚心向台湾人民学习民主,请他们过来传授民主运作经验,大家一起商量,共建两岸一家的“洽安纳共和国”,即可。您如同意,与习老大几位商量好了,我愿做志愿者去详谈这个思路。

写这封信,很容易不小心破坏我为自己立的规矩,那就是作为独立学者,绝不跟从东亚读书人热衷上奏折的恶习。好在您不是皇上,说几点建议供思考还是可以的。

第一点意思,总结上述,请您和您的同事们千万要珍惜台湾。“宝岛”也是你们叫的,“同胞”也是你们喊的,但不要再一边说“血浓于水”一边又让王中将这类人威胁人家要血流入海了。台湾的可贵,是他们走出了“华人无能民主”的历史陷阱,是他们为华夏民族找出了一条融入本星球主流文明的道路。毁坏台湾,就是毁坏整个东亚大陆民族的未来。几天前,《环球时报》号称85%人要对台动武,难道贵党真有民意调查么?

第二点,作为独立学者,与您分享下本人“反共不反国”的观点。你们那个共字,那个否定私有财产的实验,该停下了,该悔改了。对私有财产的全面掠夺,对土地的全面霸占,以及在这之上形成的掠夺型体制,是您今天疲于奔命的反腐永远反不干净、永远按下葫芦起来瓢的根本根源。真的要反腐,请你们把土地还给人民吧,请你们把选票还给人民吧,请你们把宪法还给国家吧。

前些日子的那个周子瑜事件,其重要性并不在于导致贵党国际形象一落千丈而人心尽失,或贵统战部费尽心机耗尽万金换来的那点成果一夜之间打了水漂,而是揭示了大陆社会总体的理性贫血的严重程度和弱智民粹的疯狂程度。你们再这样”共”下去,大洪水就要来了。多少有识之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忠告着你们,难道就不能听一句么?纠正这个“共”的错误,开启民智,只要像王朔先生所言,你们“从人脖子上下来”,像南非那样与人民寻求和解,不行么?

第三点,作为独立学者,与您分享下本人“反中不反华”的观点。“中国”名称里的“中”的概念,是一个历史的错误。周有光老先生告诫,只有站在世界看“中”国,才看得清。“中”国本来并非“中”,是本人近年来一直呼吁指出的重要事实之一。有人说,不就是个名称么,何必咬文嚼字。但是,这决不是咬文嚼字,因为你本来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但这个“中”字进入这个民族的潜意识后,贻害无穷,加上“地大物博”的自吹自擂,直接导致了先自大自傲后自卑自淫的民族心理,为大一统病毒和专制病毒提供了广阔的土壤。“东方西方”思维规范也谬误已久,地球文明是有主流与逆流的区分的。落后地区人群对先进的文明不跟进学习而要自搞一套是没有出路的。

第四点,未来的出路,在于彻底反思,恢复历史真相,痛改前非,与人民和解,集思广益。历史学者刘仲敬先生说,“你要听任这个市民社会成长,因为这个市民社会,它的主要的组织资源仍然是从西方输入的,这些组织模式和经济资源的输入会把社会中原有的材料重新组合起来,转换为新的形式,这个形式不可避免地会腐蚀原有的统治形式和政治形式”。“野草如果不受干扰地成长,早晚都会淹没锈迹斑斑的割草机。割草机如果胜利,荒漠就会取代草原。大一统帝国曾经镇定而审慎地削平了参天大树和乔木,只留下灌木和草地。弱小的顺民发现皇权之下不再有任何土豪比自己强大,也就感到了一丝苦涩的安慰。养育巨人的森林,总是出现在割草机遗忘的角落。欧洲的土豪在封建的混乱中,成长为巨人。年轻的巨人盲目地走向世界,漫不经心地踩碎了矮人的玩具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事无两全、物无两大,唯有勇有识者择之。是以维护一党之私利,毁掉一个本来并不稳固的国,还是认清世界潮流,顺应民意择善而从启动政治改革,您哥几个该好好商量了。从生态位理论看,在愚昧人口比例较高的社会里,实行民主对贵党其实是有利的,因为贵党的得票一定是很高的,同时,滥用权力的普遍现象能够真正得到制约。

此信不奢求回音,仅为不得不说之衷言。若能有助于引发讨论,有助于两岸走出迷局,免同胞战火之灾,善哉。

顺祝 夏安。

北美独立学者 剑申鹄 2016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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